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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0章 番外一 大婚 大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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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雪節氣當天, 京城中下了雪,小小的雪珠子一粒一粒的,跳蕩著落在皇城的琉璃瓦上,倏忽出現, 倏忽消失, 只留下一層薄薄的濕氣。

從這天開始, 天就一直陰沈沈的, 有時候刮點風,有時候飄幾顆雪珠子,似乎是憋著要下一場大雪的模樣,然而卻總不能痛痛快快下起來。

宮中各處都送了新炭,往年迎冷的時候, 淮南總有新鮮的橙子進貢來, 今年因為戰事,淮南不肯再送貢品,橙子只有北地自產的, 滋味便差了許多, 葉允讓拿著一柄小小的銀刀, 親手劈開一個橙子, 一半架在手爐的網子上烤著,拿起另一半吃了一口,不覺皺了眉。

其實也不並不很難吃, 只是往年吃慣了淮南的貢橙,舌頭已經養得刁鉆了,稍微有一丁點兒酸,立刻被放大了十幾倍,怎麽都覺得難以下咽。

葉允讓隨手把橙子丟在桌上, 嘆了口氣。

不覺想起在英華殿的時候,她總是隨手拔下頭上的簪子,先在頂上劃一圈,跟著在橙皮四周均勻地劃上幾下,若是橙子大,就劃六下,小的就劃五下,手指沿著劃開的縫隙,輕巧地剝下橙皮,那中間的橙子肉從來不會弄破,圓溜溜的一個,被她托在手心裏,像一顆金黃水靈的珠子。

她會笑盈盈地把橙子皮放在手爐上烘著,再把橙子分成一瓣瓣的,自己留一瓣,剩下的都給他。

他當然是不舍得全吃的,淮南進貢來的橙子,統共也就幾十簍,各處有頭有臉的人分完了,英華殿只能得十來個,他又怎麽舍得自己都吃掉?便只是自己吃一瓣,給她餵一瓣,來來往往,到底要她吃下大半個。

那樣的好日子,終於是一去不覆返了啊。

想來也真是可笑,他種種籌劃,忍耐容讓,無非都為了有朝一日可以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,光明正大地寵著她愛著她,可目的還沒達到,他就先已經失去了她。

心頭煩悶上來,葉允讓抓起手爐上烤著的那一半橙子,重重地摔了出去。

殿外很快傳來一聲笑:“哎喲,這是怎麽說?”

皇後來了。

葉允讓擡頭望著門的方向,向靠背上微微挪了下身子,瞬間變成了帶笑的容顏,道:“這橙子太酸,簡直酸倒牙。”

“北邊的橙子是不如淮南進貢的甜,”皇後搭著侍女的手,款款走進來,挨著他身邊坐下,問道,“葉淮的喜帖,你準備怎麽辦?”

也就是小雪那天,打得熱火朝天的淮水邊上突然安靜下來,葉淮宣布停戰,因為,他要籌備大婚了。

喜帖當天便擺在了葉允讓的書案上,這宮裏也不知道藏了多少淮南的耳目,堂堂天子的書房,葉淮的人竟然如入無人之境。

葉允讓很想大怒,然而當他看見喜帖上那個名字時,歡喜壓過了其他的一切。

她沒事。

那一剎那,他甚至是感謝葉淮的,她總算沒事了。

歡喜散盡之後,這才後知後覺的,體會到了錐心刺骨的滋味。所有的幻想都不存在了,他這次,是真的失去了她。

“想什麽呢?”皇後側過臉,肩膀輕輕碰了他一下,聲音嬌俏,“我在你跟前呢,你只是不出聲。”

葉允讓笑著握住了她的手。從看到那張喜帖後,她就歡喜得很,大約是知道他的念想再沒了可能,心裏那根刺一下子□□了吧。

她以為所有的人都被葉淮殺了,他就不知道她私底下弄的鬼了?

“朕有件為難的事,這些天一直決定不下來,”葉允讓拍了拍皇後的肩膀,讓她靠在自己肩頭,低聲道,“周去疾貪生怕死,身為三軍統帥,先是指揮不當被沈玉山活捉,接著為了保命居然引淮南兵詐開青州城門,偌大一個青州城,幾萬百姓,十來萬駐軍,就這麽丟在他手裏,不處置他,朕沒法給臣子和百姓一個交代。”

二十八日周去疾渡江中伏之後,被沈玉山當場活捉,沈玉山押著他,先過江拿下淮北水寨,之後詐開青州城門,至此淮水沿岸,除乾州之外,盡數在葉淮掌握之中。

葉淮並沒有殺周去疾,他放他回了京城,這舉動反而讓淮北官員群情激奮,都覺得像是被一個耳光狠狠抽在臉上,從裏子到面子都丟了個精光。

皇後的臉稍稍向邊上退了點,長長的睫毛忽閃著看他,半晌才道:“可他是我堂兄,我伯父只有這麽一個兒子。”

“朕知道,所以朕才為難。”葉允讓看著她,語氣懇切,“國家大事,容不得朕偏私,可朕私心裏,真的不想讓你傷心。”

他向皇後湊近了些,聲音越發低下去:“你也知道,仗打得不太順利,朝臣們心裏不滿,上朝時就差指著朕的鼻子罵朕用人不當,偏袒親眷了,若不是為了你,朕是真想立刻處置了周去疾。”

皇後終於還是低下眼皮,嘆了口氣:“我也知道他這次犯的是大錯,罷了,周家那邊,我幫你斡旋。”

“要不是有你,朕真不知道該怎麽辦。”葉允讓溫存地攬過她,吻了一下,“朕何德何能,能得妻如你。”

皇後依偎在他懷裏,微閉著眼睛笑意深深,自然是看不見他黝黑的眸子裏,那冰冷的神色。

快了,再忍耐忍耐,一點點拔掉周家的爪牙,到時候,他一定給她討個公道!

淮南。

“周家那個女人一再害你,”葉淮把文晚晚抱在膝上,丹鳳眼瞇了瞇,“我已經安排好了,這個仇,一定要替你報!”

“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,”文晚晚的心思卻不在這裏,“明天我得搬回舅舅家住了。”

“不行!”葉淮想也沒想,一口拒絕。

文晚晚橫他一眼,嗔道:“你連原因都不問,就說不行?”

“從今往後,你半步也不能離開我。”葉淮皺著眉頭,小心地避開她的肚子,卻又把她抱得更緊些,“哪兒也不準去!”

他是真的怕了,怕她再次消失,怕自己又要一夜一夜睜著眼睛想著她,懊悔煎熬。他不能再讓她離開自己半步,無論什麽原因都不行。

“你呀,真是不講理,”文晚晚輕輕捏了捏他的臉,笑意盈盈,“再過兩天就成親了,難道要我從這府裏出嫁不成?”

婚期定在兩天後,可葉淮到現在還是絕口不提她搬出去的事,看這模樣,似乎是打算從頭到尾都在府裏辦喜事,周桐私下裏焦急又不敢說,只讓妻子進府來問她,又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從娘家出嫁,文晚晚心裏也是這麽想的,這才向葉淮開了口。

可葉淮根本不想讓她再離開自己的視線,哪怕是為了大婚也不行,他手指抓著她鬢邊散下來的一綹頭發,纏纏繞繞地捏來捏去,道:“你是冊立王妃,又不是小門小戶嫁女兒,不必按著老百姓的禮節。”

“那也不行,”文晚晚扯回頭發,笑道,“我一輩子統共就出這麽一回嫁,才不要從你家裏嫁到你家裏呢,讓人看笑話!”

葉淮在她唇上輕輕咬了一下,道:“誰敢笑你,我殺了他。”

他的語氣跟平時並不見得有什麽兩樣,可文晚晚無端覺得心裏一緊,她能感覺到,從上次她失蹤之後,他心裏一直壓著一股子戾氣沒發洩出來,他現在,又有點像他們剛相識時那個南舟了,倨傲冷淡,乖戾得不近人情。

可她知道,他都是因為擔心她,才會變成這樣。心裏泛起深沈的愛意,愛意中又夾雜著一絲憐惜,文晚晚輕輕吻著他的唇,低聲道:“好,我聽你的。”

“好!”葉淮眉開眼笑,重重地吻住了她的嘴唇,“好!”

“你小心點兒,”文晚晚護著肚子,嗔道,“別碰到孩子。”

葉淮看著她平坦的腹部,心裏的感覺很是怪異。從前他曾經想過,他們要生很多孩子,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在一處,他會做一個慈愛的父親,陪孩子玩,對孩子好,絕不讓孩子像他一樣孤零零的,可如今她有了,他卻覺得,他對這尚未出生的孩子,很有些不滿。

因為她這些天裏,對肚子裏這一塊,比對他用心得多,這可不行。

葉淮低著頭,大手覆上她的手,輕哼了一聲:“你開口閉口,總是孩子,你現在心裏根本就沒有我。”

文晚晚笑出了聲,抽手出來又捏了捏他的臉,道:“怎麽會,我呀,滿心裏就只有你一個,別的誰也比不上你。”

“真的?”明知道她是逗他,葉淮仍忍不住地歡喜,丹鳳眼中盈滿了笑意,“不許騙我。”

“不騙你。”文晚晚靠在他懷裏,伸手摟住他的腰,輕輕地嘆了口氣,“誰也比不上你。”

入夜時,裴勉與家令一道,向葉淮上報了大婚的安排,要走時葉淮突然叫住了他:“女子出嫁,有規矩說必須從娘家走嗎?”

“一般都是如此。”裴勉心裏有些好笑,臉上卻不敢露出來,只一本正經說道,“不過冊立王妃,也未必就要按著民間的規矩。”

葉淮不覺又咬住了拇指的指甲,猶豫不決。

轉眼已經是大婚的前一天,文晚晚正對著鏡臺試妝,葉淮突然走進來,彎腰虛虛地攬住了她:“要麽今晚,就去你舅舅家裏吧。”

文晚晚驚喜地回頭看他:“真的?”

“只能待一晚,”葉淮低下頭,下巴擱在她發心裏,“我跟你一道。”

文晚晚怔了一下,這是怎麽說?

入夜時,一乘大轎擡進了周桐府宅,周桐夫婦急急忙忙迎出來時,正看見扶著文晚晚一同下轎的葉淮,頓時都楞住了。

女子回娘家備嫁,哪有帶著新姑爺的道理?

文晚晚看了眼葉淮,萬般無奈。他的確是答應讓她從娘家出嫁了,可是他,也要跟著一起來。

二更鼓響時,葉淮依舊躺在床上,輾轉反側。雖說在府裏夜夜都睡在一起,可這時候是在她娘家,哪怕是裝樣子,這成親的前一夜,也是不能同房的,可是她不在身邊,讓他怎麽睡得著?

葉淮終於還是起身下床,走到廊下望著她臥房的方向,瞇起了鳳眸。再忍耐一晚,明天就成親了,從今往後,日日夜夜,他們都要在一處。

三更十分,葉淮離開周家,往府中籌備迎親,文晚晚也起了床,被舅母和喜娘簇擁著,梳妝打扮。

描眉點唇挽發,換上王妃的禮服,帶上花樹鳳冠,文晚晚望著鏡中略略顯得陌生的臉,笑意浮上兩靨。

她要出嫁了,嫁給他。

禮炮聲響,鼓樂齊鳴,迎親的隊伍來到門前,讚者高唱著吉祥詩篇,迎接新婿。文晚晚下意識地向門外望去,鳳冠上垂下來的珠簾擋住了視線,間隙裏只見葉淮唇邊含笑,帶著幾分緊張幾分期冀,快步向她走來。

他來了。

文晚晚站起身來,還沒邁步,先向他一笑。

成親了。

從今往後,執手白頭,永不分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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